碰上包青天不剁你的脑壳才有鬼!”
“好哇你狗咬蚊子嘴乱戳,你记老子的黑帐!”陶玉财气急败坏,要夺陶秉坤手中的本子,陶秉坤将手反到背后。陶玉财便一把揪住陶秉坤的胸口狠狠地摇:“快把本子给我!”
玉山眼疾手快,一把扼住陶玉财的手腕,气咻咻地道:“玉财,你要是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倌子动手,那就莫怪我不气啦!”
陶玉财挣了一下没挣脱,陶玉山的手铁钳一样钳住了他,并且越钳越紧,疼得他眉头一皱,赶紧松开了陶秉坤。
陶秉坤扯扯胸襟朗声宣布道:“陶玉财你听着:从明朝起,我和玉山就不服你管了,我们退社单干,种一粒谷,得一把米,再也不把自己的血汗往你那狮子口里填了!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!”
围观的社员挤拢来,纷纷要求退社。陶玉财招架不住,连退两步,恼羞成怒地指着陶秉坤叫道:“好,好,陶秉坤,你挑唆社员退社,你要翻天啊?你犯了天条你晓得么,有你好看的,你给我等着!”说着回头往堂屋里逃窜,不料被门槛绊了一下,扑通一声摔倒在地。阶基上的人就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哄笑。陶玉财骂骂咧咧地爬起来,砰地一声关上了堂屋门。
陶秉坤出了一口恶气,心里畅快异常,走出陶家院子时竟有腾云驾雾之感,却不知道,自己已播下灾祸的种子。
翌日一早,陶秉坤就到扮桶丘去砍田墈了。他天真地以为,他和玉山就此退了社,大部分田土又回到了自己手里,他又成了它们当然的主人。他站在柔软清凉的泥巴里,细心地用刀砍去田墈上的茅草灌木,使水田能有更多的光照。泥巴和青草的气息令他滋生出一种与田土重逢的亲切之感。
太阳从东山坳爬出来,煌然照亮山谷,水田把阳光反射到陶秉坤脸上,使他眼睛有些发花。田墈砍完了,他拖着两腿泥站到田埂上,发现岩巴领着十来个社员慢慢吞吞地进了牛角冲。他料到陶玉财不会善罢甘休,今日定会往他的土里派工的,所以也不觉意外。他顾不得洗去腿上的泥,操着柴刀向牛角冲里奔去。等他赶到地里时,社员们已开始举锄挖土了,而且像挖壕沟一般,挖得特别深,把下面的生土都翻了出来。“住手!哪个要你们挖我的土?我没有工钱付的啊!”陶秉坤喝道,挺身站在岩巴面前,使他的锄头无法往下落。“你的土?你叫得它答应么?”岩巴嬉皮笑脸。陶秉坤想起白旋儿的遭遇,心里愈发对岩巴有气,满面怒容:“你不晓得我退社了么?哪个再动我的土,莫怪我不气!”“好好,不动就不动。”岩巴把锄头把横着往地上一搁,一屁股坐下来。其余社员也纷纷仿效,乐得坐下来歇息。陶秉坤抓一把生土捏一捏:“我就晓得陶玉财没安好心,派你们坏我的土,把死黄土都翻出来!”岩巴眼睛一翻:“这你就冤枉玉财了,深耕三尺这是县里的号召,是高产措施!”陶秉坤说:“县里人都是蠢宝!庄稼跟人一样,吃没有油盐的饭食,长得壮么?我自己的土,不许别人乱作弄了,你们走吧走吧!”他用脚踢踢岩巴的屁股。岩巴说:“多坐一会儿也不行?”陶秉坤说:“不行。我看不得你们的懒相!”岩巴无奈,扛起锄头欲走,回头说:“坤公,玉财社长真是料事如神呢!”陶秉坤听他话后还有话,便问;“他料什么事?”岩巴说:“他料定你会阻止我们挖土的,要我们不跟你斗,不挖就不挖,说这样你就多了一条破坏农业生产的罪状呢!”陶秉坤脸一黑:“我不怕他扣帽子,你搭句话给他,我等着他来治罪!”
话虽然说得硬气,可陶秉坤心里有些发虚了。可事已至此,只能一不做二不休,硬着头皮往前走了。再说他一把老骨头,又有什么可怕的呢!他从家里拿了一把锄头来,将那些掘出来的生土又填回深坑里去。清新的土腥气使他心灵平静,冥冥中,他想起五十多年前和新婚的堂在这里开荒以及在荒草里交欢的情景,不禁心里拱拱的,又有了一种热乎乎的冲动。
太阳当顶,陶秉坤正准备回家吃午饭,玉山惊慌失措地跑来,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篙子粑粑,说玉财带着乡里的基干民兵抓他来了,要他赶快躲一躲。他只好躲到一蓬树枝后面。
玉山走了,山冲里静谧无声。土地在太阳暴晒下蒸腾出缕缕地气。树丛中偶有沙沙的声响,那是竹鸡觅食时发出来的。陶秉坤细嚼慢咽吃完了蒿子粑粑,觉得有些无聊,就躺下来歇息。闭上两眼迷糊了一会,几只蚂蚁顺着赤裸的腿杆往上爬,把他弄醒了。他向冲口眺望,既没见玉山来叫他,也不见基干民兵的影子。他有些不耐烦了,爬到油茶树上去,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。他想自己真的老了,过去爬这么高的树根本就不费什么劲。枝头翠绿的叶簇里,挂着桐子大小、被阳光晒软了的山茶泡——油茶树除了每年结一次油茶果外,还长这种类似果实不是果实的东西——他摘了几个来吃,甜甜的,味道不错。顺着树干溜下地,从树枝间打一望,太阳快落到西山后面了。
陶秉坤懒得躲了,钻出树丛,走到地里,扛起锄头往屋里走。刚到冲口,几条人影倏地窜过来把他团团围住。他定睛一瞧,是陶玉财和几个持枪的民兵。
第三十六章(2/6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